本刊记者 张 倪
11月15日中午，在一场时长12 分钟的视频签字仪式后，历经8年、31轮谈判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终于“尘埃落定”。李克强总理等15国领导人， 通过视频方式共同见证了各国相关部长在协定上签字。这标志着，一个当前覆盖世界人口最多、经贸规模最大、最具发展潜力的自由贸易区正式启航。
在疫情蔓延、全球经济复苏仍然缓慢的背景下，RCEP的正式签署具有怎样的重要意义？其对于世界经济以及亚洲经济一体化将起到怎样的作用？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RCEP对于中国未来经济发展和经贸合作又将带来哪些影响？
八年长跑 成果来之不易
2012年11月20日，在柬埔寨金边举行的东亚领导人系列会议期间， 东盟10国与中国、日本、韩国、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的领导人， 共同发布启动RCEP谈判的联合声明，正式启动这一覆盖16个国家的自贸区建设进程。
按最初的设想，早在2015年RCEP就应实质性结束谈判。但因各方利益诉求不一，谈判进程一拖再拖。
2019年11月，历经28轮谈判， RCEP除印度外的15个成员国结束全部20个章节的文本谈判，以及实质上所有市场准入问题的谈判。在期间举行的第三次RCEP领导人会议上，与会领导人发表联合声明，指示各方启动法律文本审核工作，以便在2020年签署协定。
今年以来，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导致人员自由流动受阻，给RCEP后续工作带来新的难题。但各方克服困难，全面完成市场准入谈判，完成协定1.4万多页法律文本审核工作。
用商务部副部长兼国际贸易谈判副代表王受文的话说，RCEP谈判历经了各种“风风雨雨”。不过， 最终呈现的是一份全面、高质量、现代化、互惠的协定。
在11月15日的首脑会议上，日本首相菅义伟表示，“在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导致世界经济低迷、出现内向趋势的背景下，推进自由贸易非常重要。”
韩国总统文在寅也认为，疫情下成立的巨大经济共同体向贸易保护主义敲响警钟，并宣传了自由贸易的重要性。希望该协定能够助力各国加强经济合作，共克疫情危机。
东盟今年的轮值主席越南总理阮春福称，该协定不仅仅对于东盟国家非常重要，对于全球的贸易也都至关重要。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能够很好地修复全球的供应链，能够让东盟国家和各伙伴国贸易投资有效地循环起来。
据东盟官员预计，这项协议将帮助成员国更好地对抗新冠疫情给经济造成的冲击。马来西亚国际贸易和工业部部长阿兹明·阿里（Mohamed Azmin Ali）把该协议称作一项将有助于开放市场和强化供应链的“经济复苏工具”。
据了解，RCEP涵盖了20个章节，既包括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投资等市场准入，也包括贸易便利化、知识产权、电子商务、竞争政策、政府采购等大量规则内容。可以说，协定涵盖了贸易投资自由化和便利化的方方面面。
RCEP货物贸易零关税产品数整体上超过90%，服务贸易和投资开放水平也显著高于原有的“10+1” 自贸协定。
RCEP采用区域原产地累积规则，支持区域产业链供应链发展； 采用新技术推动海关便利化，促进新型跨境物流发展；采用负面清单作出投资准入承诺，大大提升了投资政策的透明度；协定还纳入了高水平的知识产权、电子商务章节， 适应数字经济时代的需要。
此外，RCEP还新增了中日、日韩两对重要国家间的自贸关系，使区域内自由贸易程度显著提升。
针对该协定不同成员国经济发展水平、规模体量差距巨大的特点，协定还最大限度地兼顾了各方诉求，在货物、服务和投资等市场准入和规则领域都实现了利益的平衡。此外，协定还给予最不发达国家差别待遇，专门设置了中小企业和经济技术合作两个章节，帮助发展中成员加强能力建设。
RCEP助力全球经济复苏
关于RCEP签署的意义，李克强总理给予了高度评价，称其不仅仅是东亚区域合作极具标志性意义的成果，更是多边主义和自由贸易的胜利。
诚然，RCEP的15个成员，无论是从经济发展水平还是规模体量上看，相差都很大，人均GDP从两三千美元到几万美元不等，能够齐心协力达成这样一个高水平开放的协定，非常不易。
接受《中国发展观察》记者采访的专家表示，作为全球最大的自贸协定，RCEP的正式签署，是地区国家以实际行动维护多边贸易体制、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的重要一步，对深化区域经济一体化、稳定全球经济具有标志性意义。
商务部研究院区域经济合作研究中心主任张建平认为，RCEP的签署是给疫情冲击下萎靡不振的世界经济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多年来，亚太地区一直是拉动全球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RCEP的实施， 将进一步提升亚太地区经济增长质量，推动产业链供应链稳定，进而促进亚太地区和全球经济发展。
在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高凌云看来，RCEP将使亚太地区尽快走出疫情冲击波， 加快其经济复苏进程。此外，近年来全球经济重心已从大西洋转移到太平洋，RCEP的签署和实施，将使生产要素和资源进一步流向太平洋区域，更好地带动世界经济振兴。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副部长罗雨泽指出，RCEP 成员结构多元，这为今后水平较高且开放包容的自贸区建设树立了典范。与此同时，需要注意的是，未来在主要经济体之间可能会开启新一轮签署自由贸易协定竞争，虽然会加剧各国开放压力，但也将有力促进开放型世界经济体系的建设。
罗雨泽强调，RCEP不是简单的现有自贸协定的叠加，其使得原本并没有自贸协定的中日、日韩间也建立起新的自贸伙伴关系，这意味着自贸协定不仅范围扩大了，还表明内部贸易机制安排实现了网络化、一体化，更有利于区域内国际分工的深化及产业链、供应链更加紧密合作关系的形成。
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所副所长白明从抗击疫情的角度阐释了RCEP此时签署的意义。他分析说，RCEP的签署对各成员国抗击疫情是重要支持，因为疫情给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造成了很大冲击， 通过RCEP这样的平台，这些国家资源配置的门槛就会变低、配置效率得到提高，有助于产业链、供应链的恢复，进而可以塑造更高水平的“两链”，提升竞争力。
正如王受文所说，RCEP的签署表明各成员均承诺降低关税、开放市场、减少标准壁垒，发出了反对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的强烈信号， 有力支持了自由贸易和多边贸易体制，有助于对全球经济形成正向预期，拉动全球经济疫后复苏。
11月16日，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发布报告指出，RCEP将大大推动区域内各成员间以及其他地区经济体对该地区的外国直接投资（FDI）增长。RCEP关于投资的条款将长期提升该地区投资机遇。同时，协定中涉及商品与服务贸易、知识产权、电子商务的条款将促进贸易便利化、缩减企业交易成本，有助于短期内增加该地区FDI流量。目前，RCEP成员国所吸引的FDI中，只有30%来自区域内部，仍有很大增长空间。
另据有关智库测算，到2025年， RCEP可望带动成员国出口、对外投资存量、GDP分别比基线多增长10.4%、2.6%、1.8%。RCEP不少成员都在世界经济中占有重要地位，这些国家经济加快恢复，势必将助力全球经济尽快走出疫情冲击。
国研智库首席经济学家、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原部长赵晋平分析认为，RCEP的正式生效，的确会给地区各国带来巨大经济利益，进一步加快东亚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也会对多边合作和经济全球化健康发展产生重大影响。但RCEP今后仍需在以下五个方面取得新进展：
一是坚持高标准自由化方向， 不断提升贸易和投资自由化水平， 逐步消除区域内市场准入和边境后壁垒。二是坚持开放原则，不断吸收包括发达国家在内的新成员加入，持续拓展区域经济合作贸易投资创造效应和发展空间。三是坚持包容性合作，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帮助印度尽早解决遗留问题，实现RCEP发起成员大家庭的大团圆；也要为许多欠发达经济体的加入建立灵活和个性化过渡期安排，让区域经济一体化惠及更多国家。四是支持成员之间通过双边和三边等形式进一步建立标准更高的贸易安排， 为全面提升自由化水平积累经验。五是要做好和多边规则的相互衔接，合力推动世贸组织改革，为实现更加开放、平衡、包容、普惠、共赢的经济全球化发挥引领和示范作用。
中国经济迎多重利好
毫无疑问，中国经济也将从RCEP的签署中获得显著利好。
RCEP成员均是中国的重要经贸伙伴。2020年1—9月，中国与其他RCEP成员贸易总额达10550亿美元， 约占中国对外贸易总额的三分之一。
目前，东盟已超过欧盟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RCEP的签署将进一步扩大中国与东盟贸易规模， 推动中国外贸稳中向好。
可以预见，中国与东盟在彼此贸易格局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将进一步提升。同时，中国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格局中的优势地位也将得到进一步巩固。随着RCEP的签署，中国构建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也就有了更大的空间、更好的平台，可以更高效率地配置资源，有效支撑经济增长。
在高凌云看来，RCEP签署后， 中国与东盟将加快形成扩大版的“世界工厂”，也就是“中国+东盟”世界工厂，产业链、供应链集聚效应将进一步放大。在此情况下，试图将产业链、供应链与中国“脱钩”的想法将越来越失去价值和可操作性。
“RCEP谈判表面上看是一项项具体规则的谈判，实际上是调整本国国内法规规则，适应国际高标准的过程。”高凌云认为， 经过RCEP谈判，中国制度型开放将加快推进，规则、规制水平将进一步提高，今后在与其他发达经济体商谈贸易协定时的谈判能力也会更强。
十九届五中全会发布的公告显示，未来我们要建设形成强大国内市场，构建新发展格局。RCEP对促进国内国际双循环，构建新发展格局如何发挥支撑作用呢？
罗雨泽认为，RCEP的签署， 无论对外循环还是内循环都有较大促进作用，外循环的空间扩大、制度成本降低，对做大外循环规模和提升跨境效率都有促进作用。内循环可在更大空间内实现优化，更好地倚重外部市场和资源。双循环衔接将更加顺畅，也更易建立良性互动关系。他同时提醒，随着区域内贸易投资壁垒的削减，产业竞争也将更加激烈，趋利避害、化挑战为机遇，需要我国加快产业升级和经济结构调整步伐。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研究员陈凤英表示， RCEP是中国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非常关键的机制性合作平台，“不止和RCEP成员国，我们和欧洲、中亚等地区的贸易伙伴都是双循环， RCEP有15个成员国，只有都盘活了，对我国的双循环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值得注意的是，RCEP的签署还有着诸多“连锁反应”。比如，中国正在进行的一些重要贸易或投资协定谈判将提速。
商务部新闻发言人高峰日前称，中欧双方正在按照领导人确认的年内完成谈判的共识，通过持续密集的谈判，加快推进谈判进程， 取得积极成效。
高峰表示，RCEP的签署为推动中日韩自贸协定谈判提速创造了“良好条件”。中方愿与日方、韩方一道，加快推进中日韩自贸协定谈判，力争尽早取得实质性成果。
中国还将以此为契机，与更多发达经济体商签自贸协定。
高峰称，中国对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 （CPTPP）持“积极开放态度”。他还说，中方愿与欧盟在达成中欧投资协定基础上，争取早日启动中欧自贸协定进程。
如果这些都能实现，意味着中国自贸区网络中发达经济体的比重将明显上升，“含金量”也大大提高。这对中国提高经济发展质量， 深化制度型开放都有重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