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杜悦英
“绿色发展呈现可喜局面”。3 月5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作《政府工作报告》时，如是总结过去五年间绿色发展的成就。李克强说， 五年来，生态环境状况逐步好转。制定实施大气、水、土壤污染防治三个“十条”并取得扎实成效。单位国内生产总值能耗、水耗均下降20% 以上，主要污染物排放量持续下降， 重点城市重污染天数减少一半，森林面积增加1.63亿亩，沙化土地面积年均缩减近2000平方公里。
一系列亮眼的数字，是聚力绿色发展的阶段性成就。“绿色发展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内容，也是一场生产方式、生活模式、文化与科技范式的系统变革。”在接受《中国发展观察》记者采访时，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周宏春表示，《政府工作报告》释放了多个生态文明建设和绿色发展领域的利好信号，这场深刻的变革将继续进行，更多积极效应将陆续显现。
红利释放
接受《中国发展观察》采访的多位环保业内人士表示，近年来环保系统内部的机构改革和一系列环保督查行动，在环保业内广受好评。党的十九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深化党和国家机构改革的决定》和《深化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方案》，会议要求改革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管理体制，完善公共服务管理体制。作为现有工作的深化和延续，环保领域未来将有怎样的体制改革，令人期待。
“体制改革、执法力度加大、发展速度调整、生态补偿、产业升级等一系列重要信号，都是绿色发展的红利”，周宏春说，十八大以来，绿色发展的势头日益强劲。十九大和全国两会总结了既往成绩，又是绿色发展的新起点。
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研究员、中国可持续发展研究会理事郭朝先看来，近年来空气质量的改善是体现绿色发展成效的典型案例之一。五年来，重点地区细颗粒物（PM2.5）平均浓度下降30% 以上，“比如生活在北京的人都可以明显感受到，今年蓝天明显比往年增多，治理成效甚至超过了很多百姓的心理预期”。郭朝先告诉本刊，无论是伦敦还是洛杉矶，其空气治理都走过了几乎半个世纪的历程，中国在几年之内能够达到如此治理成效，“政府确实是动了真格，付出了巨大的努力”，郭朝先说，蓝天保卫战之所以取得阶段性胜利，主要是中国政府在淘汰落后产能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比如过去五年，我国淘汰落后钢铁产能1.7亿吨，落后煤炭产能8亿吨。接下来， 今年还要淘汰落后的钢铁产能3000 万吨，落后煤炭产能1.5亿吨，此外，还有淘汰30万千瓦以下不合格煤电机组的任务。在过去五年，我们还加强散煤治理，推进重点行业节能减排，71%的煤电机组实现超低排放；优化能源结构，煤炭消费比重下降8.1个百分点，清洁能源消费比重提高6.3个百分点；提高燃油品质，淘汰黄标车和老旧车2000多万辆。
周宏春观察到，过去五年间， 市场配置环境污染治理资源的作用日益显现。污染治理以“绩效导向”，“源头控制+末端治理+治理付费”等制度体系逐步完善。政策措施由行政手段向法律的、行政的和经济的手段延伸，第三方治理污染的积极性和主动性被充分调动起来。环保税、排污许可证等市场化手段陆续推出，政策红利逐步显现。2015年1月，“史上最严”的环保法出台；8月，《大气污染防治法》再次修订，VOCs（挥发性有机物）纳入了监测范围；11月，《环境保护“十三五”规划基本思路》出台；2016年，新《环境空气质量标准》面世；2017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打赢蓝天保卫战，京津冀“2+26”城市PM2.5平均浓度和重污染天数要求同比下降15%以上。污染治理效果与地方政府官员考核绩效挂钩，“河长制”、中央环保督查、专项整治行动等相继展开， 处罚力度史无前例。2016－2017 年，中央环保督察组对全国31个省（区、市）实现了全覆盖，基本摸清了全国污染防治现状。
在绿色发展领域诸多层面的问题中，周宏春和郭朝先对“洋垃圾”和再生资源进口管理问题共同表示了关注。记者也注意到，继国办关于禁止“洋垃圾”进口的通知发布后，严禁“洋垃圾”入境也第一次被写进了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这是治理环境的一记重拳，也是国内产业升级转型的结果”，周宏春表示，进口管理应当精细化，再生资源进口利大于弊， 因而再生资源进口不应全部限制， “洋垃圾”则要拒之门外。研究表明，废钢比任何原矿品位高，如从澳大利亚进口的铁矿石品位为62％ 左右，而废钢铁的97％是铁；即使是废塑料进口，也可以替代石油进口。在我国经济体制改革逐步深化的今天，提高管理能力是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的要求。因为进口中夹带5％的“洋垃圾”，就“一刀切”地禁止所有再生资源进口既不符合改革方向，也不符合治理水平现代化的要求。此外还要加强技术创新，解决再生资源产业发展的技术难题，鼓励企业自建回收体系或平台，以解决城乡生活垃圾中的废塑料为重点，促进再生资源产业的持续健康发展。郭朝先还提醒，再生资源行业监管是重点，而对于生态工业园区的建设，如何有效规避“邻避效应”也是需要进一步探讨的议题。
产业诉求
曾几何时，环保产业是个并不起眼的角色。而如今，“环保产业整体发展势头强劲”，3月1日，在由全国工商联环境商会主办的“环保企业家媒体见面会”上，环境商会会长、博天环境董事长赵笠钧这样说。尽管在具体领域和市场方面还存在问题，但产业的发展态势早已今非昔比。
他谈到，环保产业目前发展的问题集中体现在工业污染防治、农村污染防治、制度化环境管理、市场秩序维护等方面。此外，环境商会还报送了《关于加快发展环保产业的提案》，将以全国工商联团体提案形式提交今年的全国政协会议。
赵笠钧对包括《中国发展观察》在内的多家媒体表示，在固废处理领域，我国危废处置能力增长较快，但处置能力区域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仍然突出，处置费用较高，部分企业非法转移和倾倒危险废物。城市大量建筑垃圾未经任何处理被运到郊外或农村，采用露天堆放或填埋的方式处置，资源化利用率不足5%，而发达国家建筑垃圾资源化利用率已达60%－90%。城市餐厨垃圾无害化资源化利用进展缓慢，餐饮厨余进入简易作坊再利用对饮食安全造成巨大威胁。
在土壤修复领域，我国污染场地环境问题突出，化工冶金等工业废弃地污染地块较多，农田污染日益严重。土壤污染物种类繁多、污染程度多样，修复治理难度大、成本高，土壤修复行业处于起步阶段，产业政策的推动和引导有待加强，适合我国国情的污染场地治理技术装备的研发推广应用还需加强。
在大气治理领域，非电行业烟气治理严重滞后于电力行业超低排放力度，需加强VOCs与NOx（氮氧化物）协同减排。
在农业面源污染治理和农村环境综合整治方面，污水垃圾设施运维能力和环境治理水平不高，特别是在老少边穷等欠发达地区，农村环境综合整治进展较为缓慢。
在环境管理制度方面，至2017 年底，中央环保督察已实现31个省份全面覆盖，对地方环保工作推动效果明显。但通过环保约谈、巡视、督查等形式，依靠大量人力投入发现并跟踪解决问题，高强度的工作难以长期持续，且单凭环保部门的力量无法做到对固定污染源的全覆盖。环境管理的制度设计需要得到强化，利用大数据辅助技术， 以精细化管理代替人为检查、巡查，用数据获取新知、用数据支撑决策、用数据提升管理、用数据驱动创新。但目前我国环保大数据的顶层设计滞后、体制机制创新动力不足，存在重概念口号、轻实施配套， 重设备技术、轻机制建设等问题。
在市场秩序维护方面，恶性低价竞争问题依然突出。无论是先低价拿标抢占市场份额，项目运行后再提价，还是企业战略转型需要， 这些偏离实际成本的恶性不规范竞争，不以持续稳定运行为目标的短视行为，极不利于环保产业的健康发展，同时也造成环保行业平均收益率下滑明显。据测算，目前燃煤电厂烟气特许经营项目投资内部收益，从12%下降至8%左右；水务项目从8%下降至4%－5%左右，仅与5年期的银行贷款基准利率持平；垃圾焚烧发电项目从12%下降至5%－8%左右。
多方攻坚
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今年发展主要预期目标是：单位国内生产总值能耗下降3%以上，主要污染物排放量继续下降。
为了打赢这场攻坚战，未来将推进污染防治取得更大成效。巩固蓝天保卫战成果，今年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排放量要下降3%，重点地区细颗粒物（PM2.5）浓度继续下降。推动钢铁等行业超低排放改造。提高污染排放标准，实行限期达标。开展柴油货车超标排放专项治理。深入推进水、土壤污染防治，今年化学需氧量、氨氮排放量要下降2%。实施重点流域和海域综合治理，全面整治黑臭水体。加大污水处理设施建设力度，完善收费政策。严禁“洋垃圾”入境。加强生态系统保护和修复，全面划定生态保护红线，完成造林1亿亩以上，耕地轮作休耕试点面积增加到3000万亩，扩大湿地保护和恢复范围，深化国家公园体制改革试点。严控填海造地。严格环境执法。
建设天蓝、地绿、水清的美丽中国，离不开环保产业。周宏春说，随着环保督察常态化、监管频率和力度的增强，大气、水、固废等领域治理标准的提升，环保产业迎来了难得的有利环境。
对大气治理行业来说，随着电力领域超低排放改造的完成，污染治理的主战场将转向非电领域。能源清洁利用将得到重视，特别是供暖季节的大气污染治理被提到议事日程，将带动相关产业的快速发展。
对水治理行业来说，根据“水十条”要求，重点城市建成区要于2017年底前基本消除黑臭水体，任务十分艰巨；水污染治理投资需求巨大。根据有关测算，完成“水十条”的全社会投资额需达到4.6万亿元。此外，PPP模式下的污水处理厂提标改造以及农村环境的面源污染整治，将持续拉动水处理需求。随着水污染治理设施的大规模建设的完成，水治理设施的运维将环保产业的发展重点。
对土壤修复行业来说，《土壤污染防治法》的制定出台，有望为土壤污染治理和修复产业提供更加健康和可持续的商业模式。 “十三五”期间，土壤修复产业有望获得实质性推动，带动5万亿以上的投资；相关产业和企业将得到迅速发展壮大。
对固废处理行业来说，随着环境保护政策法规，特别是循环发展引领计划的出台实施，再生资源行业下游产品价格将有所好转，垃圾处理行业在PPP模式带动下将逐步放量，危废处理景气度高企，生活垃圾、餐厨垃圾、电子废弃物等的资源化利用和无害化处理产业将得到迅速发展，“两网”融合成为行业发展的热点，固废处理行业的业绩也会得到改善。
对环境监测行业来说，污染源监测、生态系统监测、城市固定源和流动源的排放监测等将对监测仪器产生较大需求。在垂直监管改革、第三方运营和智慧环保等政策引导下，监测网络建设将推动行业保持快速增长步伐。
关于环保行业的发展，《关于加快发展环保产业的提案》初稿针对环保产业发展存在的不规范竞标严重、税费负担压力大、民营环保企业融资成本高的问题，提出三点建议：
一是试行同业监督和推动社会化评级。试行开展同业环境设施运营监督。相同地区或同一城市的不同环境基础设施运营公司，开展交叉式运营期环境监督，保障低价中标环保设施的长期稳定达标排放。鼓励第三方社会机构开展环保企业综合评级，对于违反诚信或扰乱行业秩序、低价竞争或违规提价的企业，给予降级或实行行业性联合抵制，以遏制企业不规范竞争行为。
二是适度降低环保行业的相应税率。环保行业属于准公益性行业，直接关系民生健康和生态环境，且行业平均收益率已降低至6%－10%。虽然某些细分领域利润率较高，但在全行业内并不具有普遍性，而税收优惠政策的取消却针对行业内所有企业，建议考虑环保行业的特殊性，维持原有环保行业优惠税收政策或适度降低环保行业的相应税率。
对于污水、垃圾、危废、医废、污泥处理等营业收入，降低税率或增加退还比例。比如以不高于自来水行业征收的3%税率为宜，或参照生活服务业6%税率执行。对于环保行业即征即退的增值税部分，不再征收所得税。在所得税“节能减排技术改造”优惠名录中，增加脱硝、除尘项目企业所得税减免政策。完善即征即退相关细则，确保即征即退政策落地。简化脱硫石膏等副产物退税流程，降低企业退税等制度性成本。完善“不得享受增值税即征即退政策”相关细则，合理界定违法责任。
三是加快落实绿色金融政策。切实推动银行等金融机构积极拓展金融产品和服务，落实排污权质押融资等政策，并在贷款额度、贷款利率、还贷条件等方面给予优惠。拓宽工业环境治理领域抵质押物范围，商业银行应鼓励应收账款质押、知识产权质押、股权质押等方式开展绿色信贷。引导银行等金融机构拓展连带担保贷款业务，引入损失分担机制，缓解中小型环保企业自身抵押担保不足的难点。通过国家补贴等手段，鼓励融资性担保机构加大环保行业企业的担保力度，降低企业融资的担保费用。设立国家性担保基金，专门开展节能环保项目的担保增信，降低项目主体第三方担保费用。
而对于更广泛的产业领域， 特别是高耗能、高排放的产业来说，如何实现产业的转型升级，培育更多环境友好的新兴产业，更是绿色发展的应有之义。环境库兹涅茨曲线显示，工业化进程带来环境污染，当一个国家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时候，环境污染的程度较轻， 但是随着人均收入的增加，环境污染由低趋高，环境恶化程度随经济的增长而加剧；当经济发展达到一定水平后，也就是说，到达某个临界点或称“拐点”以后，随着人均收入的进一步增加，环境污染又由高趋低，其环境污染的程度逐渐减缓，环境质量逐渐得到改善。郭朝先说，这也将是中国绿色发展的规律。推动中国经济结构优化和制造业绿色转型，严格执行环保标准，将环境污染的成本内部化，将“十三五规划”中的污染减排目标进一步具体、明确地分解落实，是下一步着力的重点。